撰文：宇婷

采訪對象：Cocos董事長陳昊芝

圖注：陳昊芝介紹其藏品，攝影：宇婷

開源的本質并不是代碼開放免費使用，而是建立一種讓更多人參與其中的社區化機制。讓貢獻者成為受益者，并在此基礎上，奠定合作和場景生態基礎。

擁有一個 150萬開發者生態會是怎樣的感受？

那會是一種因技術而產生的號召力嗎？

或者是某種漸快的商業能力？

開源引擎公司Cocos剛剛宣布完成 5000 萬美元 B 輪融資，投資方為建信信托、GGV 紀源資本、聲網等。這家公司的范本價值還在于，它穿越了幾個周期——從移動互聯網、IoT智能座艙到XR，甚至是逐漸到來的Web3.0時代。

采訪Cocos董事長陳昊芝，他用“出圈”來形容Cocos當下的歷程。

Cocos融資的消息剛剛公布，加之游戲行業牌照被禁數月之后解封，幾十個好朋友發微信先后祝賀陳昊芝。

這背后的本質變化是，Cocos經歷12年的發展，從早期游戲引擎開發，已經進入到3D渲染引擎；在場景上滲透到智能座艙、教育、XR等領域；在商業模式上也從單純開源漸進到用PaaS鏈接TO B生態合作伙伴。

去年一年，減重成功的陳昊芝，Cocos董事長，也勢必感受到的是一個全新的世界。

開源是Cocos能夠構建開發者生態的基礎，但是也因為開源，等待蟄伏的日子，低調且苦澀。

引擎的開發和學習使用坡度陡。是否有足夠的開發者使用，是壁壘。在這一點上，Cocos、Unreal、Unity三大引擎公司，已經有了多年積累。

從跨平臺、跨終端、跨領域、工具集、關鍵能力以及工作流整合等多維度考量，全球范圍內具有完整開發者生態的商業引擎只有 Cocos、Unity、Unreal 三家。而全球范圍內超過100萬的開發者生態的也只有這三家。

時間回溯到2011年，Cocos被觸控科技投資，并在2012年完成對整個團隊的完整收購。根據Cocos提供的數據，早在2013年，Cocos在中國已經成為占有率最高的引擎，當時中國開發者里面約70%手機游戲都是Cocos開發，全球份額大概占據50%。

在觸控經歷“上市風波”之后，期間有兩年多低靡期。2016年，Cocos重新啟動3D工具研發、獨立拆分。

直到2019年，中美貿易戰以及科技戰，“Cocos的價值突然間被很多人重視。”陳昊芝回憶這是一個開始走出低谷期的時間點。這期間，Cocos也真正從2D進入3D場景。

2018年，因為微信小游戲，Cocos開始把技術授權給手機廠商及互聯網頭部企業。技術授權路線，意味著開源商業模式的進階。

2019年Cocos發布3D 版本，奠定了進入車機 、XR、數字人等領域的新可能。

很多領域以前不是Cocos的主要場景，但現在有些業務已經超過Cocos在游戲、教育本身的收入，超出最開始的市場預期。

在這變化前后，不變的是：“我們的服務要滿足高效率、低成本、提供高質量內容等三條標準，幫開發者不斷拓展收入渠道。”陳昊芝多次在采訪中提到對于Cocos開發者生態的重視。他舉例，一位開發者做了一套Cocos的培訓課程，在騰訊課堂上，單門課程即售出接近2,000萬元

陳昊芝強調了Cocos做到的四件事，其中兩件都是緊緊圍繞開發者。

首先是，給開發者提供內容工具，即Cocos的最基礎定位。并做到更低的成本、更高的效率、更優質的內容，拉開與競爭對手差距。

其次，不斷自我進化為開發者提供更多收入來源，包括設備、場景、渠道。具體體現在：新的設備平臺，比如XR眼鏡、VR眼鏡；新的場景比如汽車智慧座艙；新的渠道，比如微信小游戲、抖音小游戲等。

第三，從2D向3D進化。3D能實現豐富的內容場景和內容制作。

第四，堅持開源為基礎的商業模式變現。

更多的場景帶來了更多的客戶，更多的客戶代表更多的渠道、更多的設備，并且給開發者提供更廣闊的空間。

“Cocos已經積累的程序員薪酬能夠達到2萬到5萬之間，職業空間足夠大。”陳昊芝認為這是非常務實的佐證，“想要達到這種狀態，需要十年積累。”

2014年，陳昊芝判斷移動用戶及設備的增量開始減速，紅利期將在2017、2018年結束。Cocos在2015年推出了Cocos Runtime，輕量化的特質可運用于任何需要呈現“即點即玩”的數字互動內容場景。

2017年，Cocos與騰訊在微信小游戲上進行合作，在2018年原生游戲版號審核暫停的期間，中國大量開發者轉戰到小游戲市場及出海市場。這也是過去幾年Cocos在中國游戲行業的成績。Cocos Runtime基本上已經是行業默認標準，目前大量超級App都內嵌Cocos Runtime。

采訪中，TO B新勢力對此的理解是：橫向對比Unity和Unreal，Cocos的底層開發語言誕生于移動互聯網時代。其次，有Cocos Runtime的底層虛擬運行環境，這是對比友商所獨有的。這種技術從移動互聯網可以直接在智能座艙場景中使用。提供針對B端客戶，面向游戲、汽車、在線教育、XR等領域的行業解決方案。

智能汽車、XR、IoT等眾多場景都面臨有限算力和多屏、高分辨率、復雜交互之間的矛盾，例如在新造車領域，以理想汽車為例，L9有3塊15.4寸的 OLED大屏，前面的HUD顯示，實際上相當于一輛車有4塊屏幕。

多屏幕的背后，多任務實時前臺并行的CPU計算、GPU渲染、實時顯示的共享帶寬是有限的。如何在導航、中控、后排娛樂的同時運行時，滿足計算需求？Cocos輕量化的解決方案，廠商在智慧座艙、XR眼鏡等場景均能流暢中實現多任務實時并行。

在車載場景中，軟件的運行模式和手機設備存在很大的差別，多任務在前臺并行是常態，Cocos的輕量化技術路線在這樣的場景中優勢是更明確的。Cocos Creator 編輯器，能夠進行跨平臺互動數字內容開發，無縫對接內容，部署到Cocos Runtime平臺，形成閉環。這就是目前Cocos Runtime的技術框架優勢，某種程度衍生為不同生態方的共同遵循標準。

Cocos與Unity和Unreal的差異點也在于此，“Cocos Runtime加上Cocos工具生產的內容，在實際數據測試上，與友商對比，更流暢、對性能要求更低、適合開發者做快速開發，并且開發成本更低，能實現更好的3D效果。”

“Cocos的競爭優勢還體現在除了提供工具和解決方案，并能提供完善的支持，彌補了國外廠商‘不接地氣’、對中國場景不熟悉的問題。”

車內場景娛樂服務等更復雜的場景，中國比美國進化得更快。過往，外界更多認為Cocos只擅長2D，或者認為只有Unity等廠商可以做智慧座艙，這些觀點隨著中國品牌在國內追趕、超越更多世界品牌，以及國人對本土產品接受度的提升，正在逐漸改變。

未來5~10年，無論在XR、數字人、元宇宙、智慧座艙、 IoT等領域，中國的引擎、開發者、應用場景和To B企業，是有機會真正建立一套自己的標準和技術環境的。

TO B賽道上國潮亦會出現嗎？陳昊芝仍然相信“國潮”。同時Cocos也迎來它的新挑戰，一方面不斷把自己的服務和能力PaaS化，讓客戶能夠更方便的部署和迭代。另一方面，Cocos將在各個領域尋求最頭部的合作方，共同打造符合市場需求的場景。

“做好引擎”——觸控科技籌備上市時，Cocos就曾經在招股書上寫過企業愿景。陳昊芝認為他們一直在堅守底層邏輯。“當一個企業或者一個團隊，它的底層邏輯和價值觀足夠清晰，而且可持續時，他也能對市場、用戶負責任。”

“商業化但不趨利，不做短平快變現，我們已經堅持了10年，我們對未來10年很期待。”陳昊芝說。

每一次周期的迭代會讓整個產業規模形成一個數量級的提升，這就是系統級別的機會。

2015年之后，Cocos自負盈虧，陳昊芝和團隊也在面臨較大的資金鏈壓力。

Windows 95真正打開了PC的多媒體時代，Unreal在1997年成立抓住了時機，成為獨立品牌公司。Unity在移動時代，發展起來。

陳昊芝心里清晰，在引擎業務、游戲業務和廣告業務中，只有引擎業務是可以跨周期的。

“我經常會想一個問題——一個引擎團隊或者公司核心價值到底是什么？”他會問自己。

在游戲行業里，有很多人和他們說“因為Cocos的存在，中國的手游行業是比國外發展快的”，讓他們受到了非常大的鼓舞。陳昊芝覺得如果事情做對了，是可以改變中國企業在全球的競爭格局。

“引擎業務正在處處被需要的，是基礎建設工具。”

如果從商業角度看，作為引擎公司，Unity上市時市值從50億美金翻十倍達到500億美金，而且被蘋果、Google、intel、微軟等作為核心的合作方。陳昊芝認為，“目前在中國尚沒有同等定位和級別的的企業。”

Web3.0 的場景構建需要構建虛擬世界的底層工具，3D工具即內容開發工具，這是Cocos等引擎廠商的未來市場。

國際局勢越發緊張，國內需要的絕不是一個僅僅能用的外國品牌產品，Cocos有了更多的機會。

Cocos、Unity、Unreal目前都在PaaS化的路線上前行。“到了今天，我們已經是下一代互聯網的基座。服務PaaS化后，可以最大限度的降低開發成本、降低開發難度，提供更多的開發素材。這些都可以按用量，按使用次數、按使用時長收費的。”

Cocos亦有挑戰。“第一個和友商在全球市場的差距，Cocos也有機會能發展到全球市場。第二，擴大場景覆蓋范圍以及提升關鍵工具的技術能力。”以及提供更為純熟的PaaS化服務。這需要在技術和商業維度進行雙重探索。

“中國是一個非常獨立，而且對自己有要求的大市場。央企、央媒、大型國企，都希望未來3~5年把自己全部軟件方案國產化。對于Cocos來說，這是可遇不可求的機遇。”

從外部看，當下在生態合作方面，僅僅在智能座艙場景中，Cocos的合作對象不僅包括上游的芯片、高精地圖、交互算法、顯示面板等軟硬件；中游的車載系統、全液晶儀表、HUD抬頭顯示等關鍵零部件，以及下游的整車應用。甚至包括TO 大B的企業客戶，比如滿足工業4.0大型場景中的渲染需求。Cocos 需要想象如何與整個TO B生態中底層技術、以及與上層SaaS等合作伙伴共同探索。

除了Cocos自己積累迭代爬坡，達成未來的目標，還包括芯片廠商、2023年前后5G到6G的迭代，整個爬坡速度取決于整個中國IT環境。

第一眼見到陳昊芝，他與所有在網上能夠搜到他的照片完全不同。瘦、高，且腰板挺直，說話抑揚頓挫娓娓道來，只是頭發微白。

他喜歡喝無糖可樂，而且喝得很快。他的辦公室寬大，錯落有致擺滿他收藏的稀有設備。兩次采訪，每一次他的辦公室都有新的處于半拆沒拆狀態的硬件。

陳昊芝是一個跑者。去年一年，他每天早上均速5分跑5公里。并保持每天7個半小時的睡眠。

無論是跑步還是創業，真正的長期主義者會直面孤獨，他們往往不需要陪跑。

“Cocos到底應該是一個工具，還是慢慢轉化為PaaS服務？是專注做2D，還是把3D場景走通？是一直守在游戲市場，還是探索智慧座艙、XR，云游戲更多場景？”

“真正幫助企業實現商業化的，不是別人，是自己。”

2021年，這些思考的答案顯然已經浮出水面。

在Cocos的創業歷程中，他完成了一次自我博弈。Cocos堅持了十年，投資人的賬面曾經虧損，現在恢復盈利并有更大空間，這是一種交代。

“創業需要對股東負責。”陳昊芝強調。

在極高的自我要求下，陳昊芝形容自己拼得了越來越多的正面反饋。

“我很執著，認定的事從來不放棄。比如Cocos這事這么苦，我一直扛著。因為我更在意自己做的事情有沒有價值。”

他非常喜歡全景化的思考未來格局。比如作為極客的他，對于車載場景敏銳而好奇，并且有著改變之心。

“做好訂閱這件事，一定要讓車主產生依賴性。比如司機開車，做好注意力集中、搞定油門、剎車、倒車等幾件事情就可以，基本不會主動探索其他功能了。未來的場景化模式是“卡片化”的形式。要跳過應用安裝機制，跳過使用應用商店的使用習慣，跳過從首頁到搜索的過程，直接被推薦，用戶即點即用。”

當中國汽車市場進入紅海。傳統廠商和造車新勢力競爭激烈。一次性售車利潤是否可以轉為年費、服務訂閱費。訂閱費中的一部分來源于內容推薦和訂閱，使得車主產生依賴性。2024年，車企都要面對把一次性出售變成訂閱制。

陳昊芝認為Cocos最好的時代應該是2024年之后，小米等也加入新造車勢力，傳統廠商技術亦成熟。才到血拼時刻。

“在下一代生活方式中，未來會有幾個變化，第一個變化是眼鏡會取代手機屏幕。第二個，用戶戴著眼鏡進入虛擬、現實結合或者完全虛擬化場景的生活時長，會超過不戴眼鏡的真實時長。用戶將來在虛擬世界的時間會更長。“

2000年以后出生的用戶，可能在虛擬世界里工作、生活、學習、社交。Cocos想做的是在下一代屬于所有人的虛擬場景里，提供場景基礎建設工具。

他讀到德魯克的一句話改變了他：

企業家是——你把一個企業從泥潭里帶領出來，重新振奮的能力，來證明你是不是個企業家。

“看到這句，我很觸動，因為那時候我覺得自己在泥潭里。之后我用了5年時間，把企業從我自己挖的坑帶出來。因為當時選擇不上市是我自己做的決定，所以坑是我自己挖的。”

“現在，跟我一起走過來的人包括新加入愿意幫我的人，一起幫我把企業帶出泥潭，同時企業又獲得了新的發展空間，重新得到了投資人、客戶、市場的認可，我還有什么焦慮的事呢？”

2013年陳昊芝就開特斯拉了。2017年，他買了Model X，2020年買了蔚來，2021年是理想，他說自己最近還會買理想最新出的車型L9，并把舊車在公司內部拍賣。

他深刻記得，自己坐在剛買的蔚來ES8座艙里，心里冒出來的第一句話：“我服了”。陳昊芝評價ES8是一款在產品層面包括品質、設計都無可挑剔的產品。“我對李斌非常認可。”

無論是評價自己，還有那些創業老友，他當下覺得：

“作為創業者有過傾家蕩產，能熬過來的經歷，都非常不容易。”

“扛過百死一生的狀態，很牛。”

“你突然之間發現自己今天的方法對了，你就咬牙堅持下來。”

本文經授權轉載自微信公眾號：宇婷對話TO B 新勢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