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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長安三萬里》火了,但王微依然講不出一個好故事

首席人物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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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7-27 13:4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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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微或許困在了自己的自戀中。

“很久沒有看過劇情這么平鋪直敘的電影了。”

7月一個工作日的下午,前文化編輯小果在電影院里如坐針氈地熬過了168分鐘,走出影院,她直接跟朋友微信語音吐槽——甚至來不及等見面。

她吐槽的對象,是今年暑期檔大熱的《長安三萬里》。這部由追光動畫制作的影片,以唐代詩人高適的視角展開,以他的經歷串聯起了李白、杜甫、王維、王昌齡、孟浩然等著名唐代詩人的故事,其中占據很大篇幅的,是李白與高適的友情。而168分鐘的時長,創下了國產電影的時長最高記錄。

在小果看來,電影的畫面確實精美,細節到位。畢竟追光動畫被認為是國內技術力最強的中國動畫公司,為了這部電影,這家公司籌備了三年時間。但電影節奏緩慢,人物平面化,植入的48首古詩詞也很生硬,而且大部分很口水。

《長安三萬里》火了,但王微依然講不出一個好故事

不過,在同一個下午檔,坐在小果旁邊觀影的一對父女在放映結束后表示了稱贊。那場放映,影院中坐了約四分之一的人,大多是家長帶著孩子。

《長安三萬里》的題材確實討巧。在暑期檔大片中,懸疑片《消失的她》太過驚悚,《八角籠中》挺沉重,定位為“弘揚中國傳統文化”的這部動畫電影此時就彰顯出十足的魅力,顯然更能讓家長慷慨付費。這是一個機智的錯位競爭。

到目前為止,《長安三萬里》的數據表現是亮眼的:豆瓣評分8.2,在暑期檔電影中位居前茅。但小果覺得這個分數有點可疑,電影實際達不到這個分數。對比之下,《諜中諜7》豆瓣評分是7.8分,《封神》第一部是7.7分,而《消失的她》只有6.4分。

在票房方面,根據貓眼專業版數據,截至7月27日上午10時,《長安三萬里》累計票房為13.26億,與《消失的她》(票房34.84億)、《八角籠中》(票房19.37億)暫列暑期檔票房榜前三位。實際上,在10年來的國產動畫電影史上,《長安三萬里》的這個成績已經排進了前三,僅次于《哪吒之魔童降世》和《姜子牙》。

兩極分化的爭議,在一定程度上也提升了它的熱度。

反對者批評它的劇情拉胯。在豆瓣上,有觀眾指出,“劇本真的很一般啊,真的很流水賬,大型背詩現場”。在微博上,有網友稱,看完電影,自己有一種被詐騙的感覺。支持者則認為,唱反調的人,膚淺幼稚不懂文化——當然,從評論質量而言,不少內容有水軍的嫌疑。

《長安三萬里》火了,但王微依然講不出一個好故事

但不管如何,《長安三萬里》的票房與聲量,已經把王微重新推向公眾視野。這位前土豆創始人,成立追光動畫已有十年。某種程度上,他提供了一個中年人東山再起的現實樣本——在35歲危機被頻頻提及的當下,這顯然有著更強烈的暗示意味。

在電影《長安三萬里》的制作中,他是編劇。“紅泥小火爐”是他的筆名。50歲的他,也是此片唯一的編劇。

不過,在一些電影業內人士看來,管理者主導創作,產品思維會在一定程度上抑制藝術思維。在知乎上,有一個帖子如是評價王微:“王微在編劇上最大的問題,就是他想講的故事,主流市場不想聽。”其中提到,在此前追光動畫出品的《哪吒重生》和《楊戩》里,王微想講一個善良正義的高富帥通過打拼,獲得世界認可的故事。但高富帥的故事很難讓人代入,尤其是對男性觀眾來說。另一方面,高富帥的問題就是沒有真正愛情線,“無論楊戩還是哪吒,他那個根本就不是愛情,而是凱子與馬子”。

此外,發帖者還指出,王微故事的主角缺乏內在目標,即馬斯洛需求、感情、欲望這些內容,“這是非常要命的問題”,“只要故事主角缺少內在目標,基本等于完蛋”。

類似的問題在《長安三萬里》中也有。不少觀眾表示,李白性格刻畫不突出,非常標簽化、臉譜化。

相比之下,屬于中年人的自戀在影片中似乎更加突出。大量篇幅都在講述男性的懷才不遇和中年危機,但是又缺乏足夠的鋪墊和敘事縱深,于是顯得生硬冗長。“日常生活已經夠糟心了”,小果說,作為消費者,她不愿意在電影院里感受一次別人有關中年危機的呻吟,看一堆硬是被編劇湊在一起的唐代詩人聚會喝酒,一人一句成名作,溫習一次中小學語文課里的古詩詞。

很多人都知道王微在土豆網時的故事,那個故事是屬于中國視頻江湖早年的光榮與夢想的:作為一位文藝青年的王微,開創了中國視頻的 UGC時代。

土豆網誕生的那一年是2005年,當時視頻網站在國內還屬于新鮮事物。作為中國最早的視頻網站之一,土豆網的上線時間只比YouTube 晚兩個月。王微曾經在采訪中透露,創立土豆網時,自己和荷蘭好友馬克·范德齊斯投入了100萬人民幣,租下一套兩居室,創業之路就這樣開始了。

《長安三萬里》的開頭,似乎是這段往事的某種投射:青年李白與青年高適相遇在洞庭湖畔。面對未知的未來,兩個年輕人都心懷憧憬,意氣風發。這像極了互聯網初創期的景象。年輕人喜歡做夢,而互聯網天然是一個屬于年輕人的行業。

現在在網上流傳甚廣的一張王微照片,看上去就很年輕:穿著白襯衣,頭略為上仰,文藝范十足。生于1973年的他,被稱為“中國互聯網最有文藝色彩的創業者”。他給土豆網起的那句口號也文藝范十足:“每個人都是生活的導演。”

《長安三萬里》火了,但王微依然講不出一個好故事

每個人都有自主性,都可以被看見。這句話很有少年氣,正如當時網上對王微性格的描述:“說話直接,敢于表達,勇于嘗試。”

2005年的中國互聯網,一切似乎都有可能。在視頻網站賽道,與土豆網同年誕生的是56網和PPS。2006年,行業又迎來了優酷、搜狐視頻、酷6、六間房。2010年,來了愛奇藝。2011年,又來了騰訊視頻。其間,土豆網一度扮演領跑者的角色,直到王微婚變引發訴訟,土豆網上市遇阻,最終起個大早,趕個晚集。2012年3月,土豆網與優酷合并為優酷土豆。王微正式退休。

媒體報道稱,王微退居二線,是因為在經歷土豆網持續虧損、離婚訴訟、起個大早趕個晚集的IPO之后,感到了“心累”。

當然,此時他已經實現了財富自由。他后來在采訪中提到:很少有人三十七八就退休的,自己就想看看后半生能干嘛,“想做一些對我自己來說最喜歡的事,有意義的事情,動畫電影是自己想做的”。

2013年,他成立了追光動畫。公司創立后,他搞過一個暖房儀式,來的客人中,除了優酷土豆的古永鏘,還有56網的陳一舟、暴風集團創始人馮鑫。他們在一起聊天,場面有點類似于《長安三萬里》里,一眾知名詩人聚在一起喝酒的畫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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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過,互聯網江湖波譎云詭,時至今日,在坐者的命運各異。

紅極一時的暴風影音如今已經無人問津。暴風集團2015年上市時市值一度超過400億,如今早已黯然退市。2023年6月,馮鑫被北京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列為失信被執行人。

56網在2011年以8000萬美元賣給了人人網,2014年,人人網以2500萬美元將其賣給搜狐。此后,56網逐漸不為人知。

“愛優騰”三家一度深陷遲遲無法盈利的困境,但隨著時間的推移,愛奇藝與騰訊逐漸領先,并終于擺脫了虧損魔咒——愛奇藝在2022年一季度首次實現盈利,騰訊視頻從2022年10月開始盈利。資源進一步向頭部集中。

優酷一路掉隊。它目前仍是阿里大文娛的虧損大戶。在阿里啟動“1+6+N”變革后,優酷在阿里內部的位置更加尷尬。顯然,失去阿里輸血之后,優酷的未來尚未可知。

對于今天的年輕人來說,如果要看UGC內容,B站是更好的選擇。盡管B站仍然受困于變現難的問題,但在互聯網行業,得年輕人得天下。

而這些故事,與早就離場的王微已經相距“三萬里”。視頻世界,已經不再是他的江湖。

在談及連續創業者的軟肋時,硅谷的創業者、投資人蓋伊·川崎(Guy Kawasaki)曾表示,他們的其中一個軟肋,就是想要證明自己上一次的成功并非僥幸:連續創業者不會從最基本的技術和最基本的客戶出發,原因是,“我想證明自己是很有天賦的”。

另外一個軟肋,就是連續創業者往往會傲慢自大。

在追光動畫成立的2013年,中國的動畫電影票房冠軍還是《喜羊羊與灰太狼之喜氣羊羊過蛇年》,票房1.33億。在當時,動畫電影在電影市場的占比是3%,只有歐美的五分之一。如何更好地講述中國故事,是新一代動畫電影從業者必須面對的挑戰。

從2013年成立到2023年的十年間,追光動畫推出了八部作品。

盡管它們的成績好壞不一,但整體票房不斷上升:早期的《小門神》《阿唐奇遇》《貓與桃花源》票房在2000萬到7800萬之間徘徊,甚至很難收回成本;中期的《白蛇:緣起》《新神榜:哪吒重生》《白蛇2:青蛇劫起》《新神榜:楊戩》票房在4億到6億之間,已經能夠穩定盈利;《長安三萬里》則出現爆發,票房一舉突破13億。

《長安三萬里》火了,但王微依然講不出一個好故事

但這并非獨屬于追光的榮耀。在此期間,追光動畫的另一個強勁對手——2015年成立的彩條屋,也一路高歌猛進。2016年,彩條屋的《大魚海棠》獲得5.64億票房。2019年,《哪吒之魔童降世》獲得超過50億的票房。這部動畫片成為了當年的中國電影票房總冠軍,并成為了中國影史票房第二名。也是在2019年,中國國產動畫電影票房超過了進口動畫電影,這個成績一直保持至今。

耗時十年,中國的動畫電影已經進入新階段,而業內公認的兩家頭部公司就是追光動畫和彩條屋。業界對比過兩家公司各自的特色:彩條屋做資源整合,會投資不同工作室,出品風格雜糅;追光動畫打造了一個穩定的工業生產體系,風格統一,產出節奏穩定。“國內只有追光擁有一年上映一部動畫電影的能力。”《南方人物周刊》曾這樣報道。

追光動畫出品的畫面、特效、視聽效果,都備受好評。比如在《長安三萬里》中,李白吟頌《將進酒》的畫面就被認為是全片的高光時刻,非常震撼。而在《新神榜:楊戩》中,也有觀眾感慨,“畫面太美了!”

但外界關于追光動畫一直以來的批評,就是這家公司講不好一個故事。甚至,畫面、特效、視聽效果越是完美,這個缺陷就越是刺眼。

王微在編劇方面慣于大包大攬。豆瓣資料顯示,他是追光動畫到目前為止出品的所有八部電影的編劇,而且是唯一編劇。只不過當電影上映時,在編劇欄,他有時會用“大毛”“沐川”等筆名。

《長安三萬里》火了,但王微依然講不出一個好故事

“追光在強勢管理下,掌握了國內最強的動畫技術和工業生產能力,但也受限于管理者對內容創作的開放度較低,追光的故事常為觀眾所詬病。”《南方人物周刊》稱。

在影視老饕們看來,劇情薄弱、人物紙片人化等不足,成為追光動畫很多作品的硬傷。“記得是從《白蛇:緣起》開始,到后面的第二部,再往后的《新神榜:哪吒重生》,再到現在的《楊戩》,我們會發現,他們的特效堪稱國內頂尖的存在,可他們的劇情也堪稱是國產災難級別的存在。”影視評論者“電影禮小喵”曾這樣評價。

“蒸汽朋克式的神界更像一個沒有內透沒有生機的游戲建模。”在評價《新神榜:楊戩》時,一位豆瓣網友如是說。在他看來,楊戩確實很帥,但不像一位經歷過生死離別被迫落魄了的二郎戰神,身上沒有那種歲月洗禮后的成熟和穩重。

票房可以沖淡批評,但無法掩蓋《長安三萬里》的敘事失敗。某種程度上,王微或許困在了自己的自戀中。他寫過小說,創作過舞臺劇和話劇,曾經是一個成功的互聯網創業者,如今也是一個成功的商人,但是,他距離真正優秀的動畫片編劇,仍有一段很長的路需要走。或者,放下對編劇身份的執念,專心做好他更擅長的事情,追光的前路,會更加光明。

不過,不服輸,或許是文藝青年人到中年時的最后一點執拗。

當產品經理走到中年,最大的恐懼就是被裁員。那么,當文藝青年成為中年人,他們會變成什么樣子?知乎上有這樣一個問題,但回答者寥寥,很少有人關心。

這種狀態或許就是,黑豹樂隊鼓手趙明義端起了保溫杯,陳綺貞“黑化”成了尖叫學院院長,李宗盛在35歲時寫下“把握生命里的每一分鐘,全力以赴我們心中的夢”(《真心英雄》),到55歲寫下的卻是——“也許我們從未成熟/還沒能曉得/就快要老了/盡管心里活著的還是那個年輕人。”(《山丘》)

那句意氣風發的“每個人都是生活的導演”,如今變成了《長安三萬里》中高適、李白等人報國無門、懷才不遇的黯淡感慨。當熱血少年被時光打磨成了絮叨中年,更理想的選擇或許是:要么沉默;要么學會更加高級的敘事。畢竟,這個世界的真相就是,中年人要背負的苛責,永遠會多于包容。

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“首席人物觀”(ID:sxrenwuguan),作者:陳默,編輯:江岳,36氪經授權發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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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文標題: 《長安三萬里》火了,但王微依然講不出一個好故事

本文由作者原創發布于36氪企服點評;未經許可,禁止轉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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